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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6章 審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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昨夜與謝皎談至深夜,又因心中存事不過囫圇一睡,到了早上秦婠用盡全部的意志才讓自己醒來。下床時眼還迷茫,她連熱水都沒要,直接讓秋璃汲了井水過來。

井水冷得徹骨,秦婠往臉上潑了兩捧,覺得臉都凍麻,渾噩的意識才終於清醒。梳洗更衣,用罷早飯,她匆匆往豐桂堂向老太太請示之後方帶著秋璃與謝皎出府,先去了馬遲遲的宅子。

昨日圍得水洩不通的巷子今日已恢覆如常,侯府的馬車駛到宅前停下。宅院的鑰匙如今在秋璃那裏收著,她率先跳下馬車將宅門打開,秦婠跟著下來,正要進宅,卻聽旁邊傳來曹星河的聲音。

“就猜著你今天還要過來。”曹星河一邊說話,一邊將手裏抓的油紙袋遞給她。

“你們怎麽來了?”秦婠接下袋,看到霍談又是漫不經心地跟在曹星河身後。

“過來看看你有什麽要幫忙的?”曹星河拍拍她肩膀,笑如艷陽,若是她不說,絕不會有人能把她與公主之尊聯想在一起。

秦婠打開袋子,瞧見裏面是新切的棗泥糕,便笑著道謝,一邊領人進屋,一邊又道:“昨天耽誤了你們一整天,已是過意不去,今日怎好再勞煩你們?”

“不勞煩小爺,你一個婦道人家顧得過來?”霍談挑眉嘲道,“我可讓人去應天府打聽過了,這案子明天會先過堂審何寄,你想證明他清白,動作可快點。”

“明天?”秦婠沒想到這麽快,心裏發急。

“別急,咱們一塊想辦法。”曹星河上前攬住秦婠,沖霍談白了兩眼。秦婠從前沒少提過何寄,她是知道此人與秦婠交情的。

霍談鼻腔裏哼了聲,自顧自進宅。

“有時間說這些沒用的話,不如花時間解決。”謝皎也已越過秦婠進了宅,她長眉星目,臉龐棱角明晰,有些男兒英氣。

“小婠兒,你打算怎麽做?”曹星河與她並肩進去,和顏悅色問道。

秦婠走至宅院中間,環顧小小院子。事已至此,再躊躇也無濟於事,滿院所有目光都落在她身上,她少不得要努力冷靜下來。

霍談與沈浩初交情不淺,馬遲遲之事霍談一早就知道了,曹星河是西北曹家的人,按她前世記,這兩人都與沈府的事沒有幹系,當是可信之人,若能得他們相助,她必少走許多彎路,秦婠當下不再猶豫,先將馬遲遲與王新之事解釋一遍,而後才開口。

“今日我重回這裏,乃因為我懷疑王新之死與馬遲遲脫不了幹系。胡同的裏的伏屍現場可能不是第一案發現場,而馬遲遲這裏又有諸多疑點,故我想在這裏搜證,看是否能有新的發現來證實我心裏猜測,煩勞幾位幫忙,秦婠感激不盡。”

一開口,便是擲地有聲的語話,再不是從前綿軟口吻。

“說吧,怎麽做?”謝皎已在院中緩緩查起。

“小郡王,應天府的消息就拜托你了;秋璃,你將小梅單獨叫過來,我有話問她;星河、郡王、皎皎,我們四人將這宅子再搜一遍。”

想了想,她記起沈浩初當日帶她看腳印時說的話,便又加一句。

“大夥小心些,莫破壞宅中物件。”

謝皎若有所思地擡頭,看著秦婠,倏爾一笑。

————

因為昨日秦婠之命下得突然,馬遲遲走之時沒做任何準備,故今日宅子仍保留著昨天馬遲遲離開時的模樣。回形的宅院一目了然,是最簡單的二進結構,住人屋舍籠共就四間,主屋是馬遲遲的,西廂住的小梅,東廂空著,這是後院,以影壁與屏門為隔,前院只有廚房並一間連在一起的堆滿雜物的柴房。宅子不大,平時屏門敞著,站在後院就能將前院看得清楚。

秦婠先搜了馬遲遲的屋子,她的私人物件很少,不過幾身衣裳、頭花脂粉等物,連件貴重像樣的簪釵都沒有,倒是有些正在做的女紅,大多是嬰孩貼身衣裳,不過有雙才做好的鞋,是男人的樣式,謝皎看了眼便已斷言是做給王新的,因那鞋長短寬窄恰與王新的腳掌一樣。

“人都消失不見,她還有閑情做鞋?”

曹星河問出的疑問,也是秦婠此時疑惑。

“你們有找到財物嗎?”秦婠又問起另一事來。

“只找到幾枚銅錢,倒也奇怪,這馬遲遲好歹也算月來館的頭牌,再怎麽窮也不至於連一兩件像樣的首飾都沒有。”霍談將搜到的十來枚銅在左右掌間來回翻倒,發出嘩嘩聲響。

“不可能呀,我三日前才命人送了兩貫錢過來。馬遲遲在這裏請醫用藥及賃宅都不花錢,補品等物也是侯府送來的,她們不過是些日常開銷,三天花不了兩貫錢,這錢去哪裏了?”秦婠與他們一邊說著一邊走到西廂。馬遲遲雖然與王新有茍且,但人現在在這裏住著,又懷了身孕,她並不想苛待馬遲遲,所以隔段時間就會讓人送點銀錢過來。

秦婠都想不明白的事,其他人就更想不通,便只能暫時壓下疑惑,繼續搜查。

西廂是小梅的屋子。小梅是秦婠從沈府挑拔過來照顧馬遲遲的粗使丫頭,帶的東西也不多,不過屋裏卻很亂。榻上被褥未疊,絞成一團,衣裳隨意搭在箱櫃上,妝奩盒子敞著,裏頭的脂粉頭油瓶子淩亂不堪,桌面上還有喝剩的半盞茶。

謝皎上前將那茶端起一嗅,茶水雖幹,但裏面殘留的氣息立時讓她蹙眉。

“迷魂香?”

霍談馬上回身拔高聲音:“嗬,那不是娼門裏下三濫的玩意兒?”

“大驚小怪什麽?”曹星河揉著耳朵瞪他,“馬遲遲出身月來館,有這些東西並不奇怪,關鍵是為什麽會下在小梅茶裏?”

“皎皎,迷魂香是用來做什麽的?”秦婠可不認得這種香,但聽名字就覺得不是什麽好東西。

謝皎轉著茶盞解釋道:“不入流的蒙汗藥,服食後會讓人無知覺昏睡,多是娼門調/教雛子,或者淫匪竊賊行兇作案時慣用的手段。”

“難怪昨日見小梅神情恍惚……不,不對,何寄哥哥說幾天前就發現小梅不對勁了。”秦婠思忖開來,也不管謝皎說的那些話會不會叫人面紅耳赤。

“小梅那情況應該是服食迷魂香有段時日。這東西服食過多會有後遺癥,出現心悸、恍惚、思緒無法集中等諸多癥狀,小梅應該是被人下了很久的迷魂香。”謝皎很快回答了秦婠的疑惑。

“平白無故的,向小梅下迷魂香做什麽?”秦婠自己問自己,腦中突然有光閃過,不待眾人回答,便道,“走,去柴房看看。”

————

昨日秦婠與曹星河進柴房時就已發現諸多疑點,只是昨日時間不足,所以未能一一查探,今日少不得詳詳細細地搜過。柴房之中雜物眾多,除了柴禾外,還有壞掉的桌椅與落漆的殘舊鬥櫃,那鬥櫃放得奇怪,屜門朝墻挨著,卻將櫃屁/股朝外。曹星河眼尖發現地上幾處印痕,因為沒有落灰而顯得簇新,倒像原來有家什壓在上面一般。她看了兩眼,拖過霍談:“幫我一把。”

霍談雖心不甘情不願,卻還是按她指示的將鬥櫃輕輕擡起,按著那幾處印痕所處位置放下,恰將印痕蓋得嚴絲合縫。秦婠在一旁看著,並不阻止。地上尚餘幾處痕跡,曹星河與霍談又將桌椅挪開,按那痕跡位置擺了,桌腳與椅腳果然逐一對上。

如此一來,柴房格局與剛開始略有出入,鬥櫃與桌椅圍出裏面一塊床榻大小的空處,地面幹凈無灰,又被雜物擋著,外頭進來的人根本看不到這裏,用來藏人自是極佳。

秦婠神情頓凜,大步上前,忽用力逐一將鬥櫃的大屜打開。

素青粗布的大包袱與一床厚實被褥出現在眾人眼前。

秦婠快速打開,翻出了兩身半舊的男人衣裳與些零碎的日常之物,看起來都是近期之物。她心裏陡然竄出一股火氣來,這馬遲遲嘴裏竟沒一句實話。

“夫人,快來。”謝皎用腳挪開兩堆柴禾,發現了被掩在角落裏的幾片疊起的青瓦。

秦婠兩步過來,已見謝皎蹲到地上拾起旁邊一塊碎裂的瓦片朝她遞來。

那殘瓦只有正常瓦片一半大小,裂處兩邊形成鋒銳夾角,角尖之上恰沾著幾點幹涸的血液。

“夫人,小梅來了。”秋璃氣喘籲籲地帶著人出現在柴房外。

“來得正好。小梅,這些瓦片哪來的?”秦婠問道。

小梅從秋璃身後上前,她今日看上去比昨日要精神些許,沒那麽恍惚,只看了兩眼便回道:“夫人,前兩日下雨,屋子漏水,所以我買了些瓦將屋頂修了修,這是多出與殘損的瓦片,就收到這裏了。”

“嗯。”秦婠應了聲,帶著眾人往外去,“都出來吧。小梅,我有些話問你。”

————

一天轉眼過了大半,街巷上往來的人越發多了,飯菜香味從四處飄出,鉆進鼻中,叫還來不及吃上飯的行人饞得不行。市井裏行色匆匆的人中,卻有神情惶惶、面容蒼白的女子,將腳步放得極緩。

“馬姑娘,還請加快步伐,免得夫人久等。”沈逍見馬遲遲越走越慢,不由催促。

小梅早被叫走,現在秦婠又派人來請馬遲遲,可她卻走得很慢,讓沈逍著急起來。

馬遲遲也不應他,只看看後面隔著幾步距離跟著的沈家護院,沈沈嘆口氣,終於加快步伐往宅子走去。

不多時,她便到宅門外,正遇見沈浩初的另一個親隨崔乙過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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崔乙與沈逍點頭招呼後率先進了宅子,小院裏架起八仙桌,秦婠正與謝皎幾人坐在桌旁吃飯,菜是秋璃去附近的泰福樓打回來的,也是昨日秦婠想帶曹星河去嘗的。

案子要查,但肚子也不能不顧。

崔乙進來時,秦婠只吃了半飽,當下便罷筷問道:“怎樣?”

“回夫人,我已去兵馬指揮司見過中城兵馬指揮使洪統領,洪統領確認前夜為了抓捕一個近期頻頻犯案的入室飛賊,所以在達營街那裏布下人馬並起了爭鬥,起爭鬥的時間大約在寅時正。”崔乙回答她。

旁邊的秋璃已經端來飯菜予他,崔乙不解地接下,那廂秦婠已道:“崔大哥兩頭奔忙,還沒用飯吧。雖說正事要緊,飯食也不能落下,一會少不得還要崔大哥跑些事。今日先委屈崔大哥用些粗飯,待事情落定我讓侯爺請幾位吃酒。”

崔乙受寵若驚,連道:“夫人,您言重了。”

秦婠擺手,溫言開口:“坐著說話吧,這裏不是侯府,咱們不講究。明日何寄就要過堂,崔大哥可能請得動洪統領到堂上作證此事?”

“這……若是侯爺出面倒是可以,我恐怕……”崔乙不敢應承。

“這點小事,交給小爺了。洪華是吧,沒問題。”霍談一邊夾了筷熟爛的肘子,一邊拍著胸脯保證,說話間又向曹星河拋了記小眼神。他有心要在曹星河面前賣弄自己在京中交友廣泛,此時少不得全都應下。

“那就有勞郡王了。”秦婠大喜。

一時間沈逍也進來,秦婠照樣讓秋璃將飯食分予眾人,又將桌子讓給他們,自己則和謝皎幾人帶著馬遲遲進了主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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屋門關上,室內光線暗下,只有窗外透來的陽光,幽幽不明。馬遲遲最後進來,瞧著秦婠端坐常間面無表情的臉,心裏已經咯噔響過,又見謝皎幾人或站或坐,皆冷眼看自己,她便愈發心驚膽顫。

“坐著說話吧。”秦婠見她又要跪,便冷語令秋璃扶她到凳上坐下,“馬姑娘,此番喚你過來,是有些事要問你,望你據實以告。”

“夫人請問,奴家知無不言。”馬遲遲低下頭,聲音仍平靜。

“知無不言?”秦婠淺嘲一聲,問道,“我剛才問過小梅,她說近日她身體不適,總是昏沈思睡,所以你免了她的活計,只叫她在屋裏歇著,連廚房裏事你都包攬走,可有此事?”

“有。不過就是一日三餐的便飯,我做也是一樣,她病了就多歇歇。”馬遲遲點頭道。

“馬姑娘體恤下人,真是心善。”秦婠冷冷誇她,又朝秋璃使個眼色,“請馬姑娘喝杯茶潤潤唇。”

秋璃端來一盞茶,粗瓷茶盞,繪著兩桿竹,裏面的茶葉已被水沖開,馬遲遲神情陡變,臉色難看至極地開口:“不……不用了,夫人客氣。”

“不過是盞茶,馬姑娘怎如此驚恐?”秦婠也從桌上端起茶,略抿兩口,又問,“是怕我下藥?這是小梅屋裏的茶,她都活得好好的,你怕什麽?”

馬遲遲咬牙鎮定,思忖過後伸手接茶:“奴家不敢。”

秋璃卻倏爾將茶盤收回,秦婠又道:“算了,隔夜的茶,若是吃壞了馬姑娘腹中胎兒,可就是我的罪過。我只想問問,這茶裏的迷魂香,是從何而來?”

馬遲遲嘴唇囁嚅幾番,勉強回答:“奴家不知夫人所言之物,更不知道茶裏為何會有迷魂香。”

秦婠不急,只點頭笑了,又朝謝皎招手。謝皎將柴房裏搜出的一大撂被褥與衣物扔到她面前,秦婠方問她:“那你說說,這些是什麽?”

馬遲遲立刻便跪到地上,不停搖頭:“奴家不知。這宅子是租賃的,裏邊許多物件我也不清楚。”

見她咬緊嘴不松,秦婠冷笑:“這也不知,那也不知,那你告訴我誰動過柴房裏的家什?我問過小梅,她說近日並未整理柴房。”

地上跪著的馬遲遲已瑟瑟發抖,只知搖頭說不知道。

“說說,你從幾時開始將王新藏到宅裏的?是從小梅被你下藥那時開始吧?你將人藏在柴房裏面,為了怕小梅發現,你就每日給小梅下藥,讓她昏昏沈沈做不了事,只能在屋裏躺著,所以發現不了王新的存在,對嗎?”

見她遲遲不肯說實話,秦婠索性替她說起。沈浩初判斷得沒錯,王新舉目無親,走投無路時想到的只有馬遲遲。

“王新已經藏在這裏好幾天了吧。這宅子的鑰匙雖然在小梅手裏,但你給她下了迷魂香,要從她身上神不知鬼不覺的偷到鑰匙再還回去是件輕而易舉的事。王新是你從角門放進來的,這樣就能完好避開附近盯梢的人。這段時間我們遍尋不見王新,倒是沒料到他就藏在你這裏。前夜你將小梅藥暈之後,與王新可是起了爭執,讓我猜猜,是因為銀錢?吵鬧之間,你失手打傷王新,他奪走角門鑰匙,從胡同出去,後來……死在那裏……”

馬遲遲臉色已蒼白如紙,鬢發也散落幾縷,人撲到秦婠膝前,哭著道:“沒有,夫人明鑒,我沒殺他,夫人說的這些我通通不知!”

“砰——”秦婠狠狠拍案站起,桌上的茶盞震得直響,水濺了滿桌,屋裏沈默的眾人也都被盛怒的她嚇了一跳。

“馬遲遲,事到如今你口中仍無一句實話。我自問待你不薄,即便知道你與王新之間的茍且,知道你冤枉侯爺,我也憐你有孕在身,未對你有一絲苛責,可你卻如此冥頑不靈。”秦婠動怒,將桌角擺的殘瓦拈起遞到她面前,“看清楚,這是何物?你還想抵賴?這就是打傷王新的證據,王新額前傷口的創面與這瓦尖一模一樣,可這東西為何會出現在你的住處?”

馬遲遲癱軟在地,身上冷汗頻冒,只聽秦婠繼續說:“你既然不願意承認,那我只能將你送官,讓應天府來查清此事,該審該刑,都交給他們。”

“不要,夫人饒命!”馬遲遲涕淚交加地又撲到秦婠身邊,抱住她的腿。

若進了應天府,審問用刑,她半條命就沒了,再加上她如今懷有身孕,怎能受刑?

“夫人,我說!我說……”見秦婠緩緩坐回椅上,馬遲遲這才抽泣著開口,“我是收留了王新,但我沒有殺他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 啊——腦袋一團漿糊,希望沒有太多BUG。

你們想北安了?我也想了,但願明天能寫到他出場的情節,並且除了他,還有我愛的以及你們想見的那個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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